很少有電影能夠讓我哭,因為我總是從電影外看電影內,並且可以分清兩者間的不同,但一一恐怕讓我太過入戲了。
一一講述居住台北的中產家庭錯縱複雜的人際關係和一個個小家庭故事,每個家族成員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遭遇了不同的問題和反省。長達三小時的電影,每一幕卻像畫一般美麗動人。簡單來說,可以大致將電影分成幾條支線:
- NJ:一輩子活在別人期待中,卻還努力把持心中一點道德尺度和做人準則。被日本企業家大田形容為A good person。
- 莉莉和婷婷:北一女學生婷婷對父母百依百順,是個乖巧的女兒,卻因為看到鄰居女兒莉莉的戀愛,因而心生憧憬,想不到戀愛卻是如此令人心碎,迷惘的婷婷最後伏在奶奶大腿上,感慨著世界和自己所想的永遠不同。
- 洋洋:懷抱著最簡單的人生觀,有著小孩眼見為憑的直率,在學校僵硬的體制下卻又沉默寡言、不願順從老師所講的話,因而淪為師長找麻煩、同學作弄的對象。他因為相信人眼睛只能看見一半的世界,所以常拿著爸爸NJ的相機拍人的後腦勺
一部片、一個家庭的生活縮影,像個萬花筒一樣,精準的描繪了台北這座都市中的人類百態。都市人的利慾薰心與逢場作戲、在機械化資本主義下找不到快樂的悲哀、初戀的苦澀、兒童的直率誠實和大人逞威風的醜態,而這諸多條小小故事所拼湊出來的,竟是一種對於時間不可逆的無奈。
NJ:「老實是怎樣?老實是裝出來的啊?誠意可以裝、老實可以裝、交朋友可以裝、做生意也可以裝,那這世界還有什麼可以是真的?」
同事肩膀上的鴿子和霎那間拉開的窗簾,看似暗示重獲新生,最後卻是象徵著同事們被利慾和逞一時之快所迷惑,看不到遠處的真實。
婷婷在青澀的高中歲月,漸漸走出寧靜的避風港,希望可以在世界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席地,卻發現世界是殘酷的,世界常常是不接納新來者的,他不會在意你做過多少好事壞事,只會在該來的時候給你一場沉重的試煉,天何言哉,對一個15、6歲的少女而言,是否是太過沉重的啟示?
婷婷:「為什麼這個世界和我們都想的不一樣呢?你現在醒過來又看到它,還能有這樣的感覺嗎?我現在閉上眼睛,看到的世界…好美。」
NJ重溫往日情懷一段和婷婷與胖子的無愛之戀,在楊導的剪接下,交錯呼應,先是婷婷說台北這晚上八點,再來是NJ說東京晚上九點,最後是Sherry說芝加哥那裏才早上十點,就像是平行時空之下,有的感情可以把握,有的感情則只能追憶,但是婷婷的問題卻又可以被NJ無意識地回答,即使處在不同人生階段,卻又可以互相對話。
洋洋相信人只能看見一半的真實,而世界上又有誰真的能夠看透人世百態的全貌呢?胖子的舅舅說電影發明後,人類的生命延長了三倍。確實好的電影就像洋洋的照相機,把人們看不到也不會去注意的後腦勺拍下來,呈現於你眼前。整部電影中除了洋洋外,所有人都像是繞了一大圈後轉回原點,導演也刻意用前後呼應的鏡頭提示這點。
歲月如梭、年華老去,成人的人生看似大多是無奈收尾的,但或許是因為人只能看見一部分的真實。NJ在東京重溫往日時光後,卻突然覺得再活一次,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意義。這讓我想起「尋羊冒險記」中,羊博士對著自認一切已經結束的「我」說:「你不是才剛要開始活嗎?」
是啊!何必祈求人生重頭來過?如果如此,流過的淚水就不會再流嗎?時間的遺憾就不會再次讓人悔恨嗎?看過的人生風景,正面拍一張,背面拍一張,又有什麼不同?看完電影我哭,是因為頓時間,我領悟了現在自己可以活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人生中沒有所謂的Trivial matter,因為就是這些小沙一粒粒堆積成了當下的自己。
最讓人心碎的,莫過於片尾,洋洋拿著國語作業簿念的那句:「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那個還沒有名字的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也老了。」
然後螢幕緩緩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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